好久了…好久…我都已经不记得我最初的模样，那是25年前的呓语了。
在那时，我是青山的一部分，树木把根扎进我的身体里，流水缓缓淌过犹如丝带一般。在某一天，来了一批人，他们比划着手脚，这里一圈，那里一划，便有一辆辆钢铁制造的怪物闯进了我的领地，如此刻板而没有生命的气息！他们挖得好深，好大，我一点点下陷，只能拼了命地仰起脸来沾到一丝天空的蔚蓝。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说：“看！多么大一个洞，终于不用烦恼了！”黑色西装的领导对着好大一群记者的摄像头，带着无比自信的微笑：“这就是天子岭垃圾填埋场！它至少可以解决20多年内杭州的垃圾产量！”
原来是这样……我，从森林变成了一个洞，终究还是要回去的罢！作出一些牺牲也值得。
我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同样生活，我不知道“垃圾场”意味着什么。那是1991年的春天。
我正等待着清晨鸟儿的第一声脆鸣，第一片新叶，以及小树苗发现自己长长了时候的惊叹。但什么也没有。在那1991年的4月，我听见了一种前所未闻的声音，它轰轰地从远方传来，低沉的，还夹杂着难闻的气味。我出于本能地想要拒绝，但它来了，一直到现在的那白色的恶梦。“清洁直运”——我此生不忘。它倒下了垃圾，我全身寒颤！最早的那段时间，我反抗，我逃避，渐渐，麻木了。什么时候填完早点了结我吧！鸟叫是什么样的？太恍惚了，我早已看不见这世界，太黑了，太深了。
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，他们看到我的一瞬间我永远也忘不了，都是那么的震惊，那么的严肃，然后是厌恶。他们总是戴着口罩，或用衣袖遮着跑开。我感到罪恶，是的，我讨厌我自己！这个城市里所有污秽的，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在这里！我越来越浅了，在被填平的地方，人们搭上了公园，挂上了“生态”的牌子，我有了少许欣慰，但终究是不洁之地……人们拿着手机对我狂拍，留下一句长长的“最多只能填5年了！”然后转身谈论着各种生活碎事，我惨淡地看着他们离去，还有经常前来的中小学生，他们嬉笑着跑过，却总或多或少有一丝庄重。
我做了一个梦。梦中都是洞，那些洞穿通了全世界，洞里全是垃圾，而土壤石块全部建在了洞的上面，人们生活居住着，把地表和地下的东西调了个位置，以垃圾作为地层，以污水作为火山……
我做了一个梦。一个孩子拉着爸爸的手，“爸爸，在这个洞里种些花草吧！”“不行，会死掉的哦！”梦破碎了，我无法面对孩子的表情。
这天。我看见一群中学生穿着校服来到了我的面前，我要发出点什么，哪怕一个人听见也好！只有他们，人类的未来，才可以改变这一切！只有他们！我开始回忆了，希望有哪怕一个人可以感受到！好久了…好久…
我都已经不记得我最初的模样……
我做了一个梦。梦见有人把我写了下来，写下我想说的话……
我睁开了眼。
树。草。阳光。树根，水，吸收，扎。清晰。我听见了清晨的第一声鸟鸣。我从洞变回了森林。
是梦吗？还是…未来？
